「從前從前,有一個小小的城市名叫美食天堂,裡頭有一位廚師。城裡的人可以嚐盡各國佳餚,卻鮮有關注本土食材,也沒幾個人對自己地方的出產而感到自豪。廚師一天在想,怎樣才能自由自在地安排工作,又可以當個與食物真正有連結的廚師?她堅信世上必有一種 100% 適合自己的生活方式。 」
這個廚師叫 Ling (吳雪齡)。Ling 出生於一個中餐世家,她的父親是個雲吞牛腩麵的師傅,女兒卻始終鍾情於西餐。當初自學烘焙,然後在一家西餅麵包店工作,輾轉間又進了另一間餐廳當起西餐學徒,從頭盤沙拉到甜點,她都一手包辦,她形容自己是個混合型的廚師。後來,她花了一年時間到英國 working holiday,本來打算到米芝蓮餐廳深造,卻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喜歡 fine dining。相比起無端用上十幾款餐具的 fine dine,她更偏向 casual dine,食物沒那麼精緻,卻多了一分溫度。於是她選擇在氣氛熱鬧的酒吧餐廳工作,客人開心、隨意地用餐,她也更自在。
眾所周知,飲食業都離不開長工時,然而,Ling 並不願意整天困在餐廳裡。天馬行空又天方夜譚又忽發奇想之際,憑著多年的餐飲經驗,Ling 於疫情時抓住了商機,決定轉型當上門餐飲服務,名叫Rolling Stone Catering — “A rolling stone gathers no moss but see a bigger world”。名乎其實,她作為那顆滾動的石頭,堅持每個星期從市區滾回元朗八鄉的農田,親自下田種植,把各種時令的農產品放進為客人度身訂製的餐單,也就是西方社會較為盛行的 Farm to Table。
Farm to Table,相當浪漫的一個飲食概念。
從農場到餐桌,讓人們能夠嚐到在地的農產品,農民可以用更環保的方式培育有機食材,食材自然更加新鮮、天然;這也讓當地人產生出更強烈的身分認同感,為所屬地區盛產的食材引以為傲 — 日本青森縣的蘋果、山形縣的米、仙台的紫菜、台灣的鳳梨、韓國本地產的韓牛、紐西蘭奇異果⋯⋯仔細一想,其實外國不乏例子。反觀香港呢?當你走進超市,售價最高而又被受追捧的大多是進口食材,進口是最有效的營銷方法,只要標榜是外國貨,大家就會一窩蜂去買。外國似乎不只月亮比較圓,連食物也馨香得多。本地人,從來不追求本地農產品,但其實有幾個真的知道其源產地及種植方式?
Ling 有點不甘。我們作為「最終使用者」,吃進肚內的,怎能不清不楚?「我們很少跟食物的連結,這就是香港的飲食文化,出外用餐時,我們有太多選擇。」然而,對於在地、本土的食材,我們的選擇並不多。
Farm to Table 的形式之所以浪漫,正因它體現了一種理想的飲食文化。Ling 坦言:「這件事很難做到,可能我今個月收成了很多火龍果,誰知道下個星期那一批就可以全都枯萎,以我現在這個規模來說,很難做到穩定性,而種出來也不一定好吃,有些菜會又苦又硬,蕃茄是酸的或者沒味道的,主要是因為現階段我只是個業餘的農夫,還繼續在學習。」Ling 堅持不使用任何農藥或除草劑,的確很煩,短短一星期就雜草蓬生;不用化學的方法,就事事都得親力親為,用最天然的方法,自己敢吃的才能給別人吃;香港很多蟲,有時辛苦下田,也不保證有收成,收成也有可能被害蟲吃掉。Ling 反而欣然接受這個過程,今年不管用的方法,改良一下,下年再來一次。可能一條瓜長了一點出來,就要立刻用網袋包起,它才會有機會長大成瓜。種植是門博大精深的技術,農作物於不同階段需要不同程度的照料,Ling 沒有特別以 Farm to Table 作招徠,只希望有時剛好遇上收成,才當作 bonus 推薦給客人。有時大豐收,出產「多到嚇死人」,都未必用得著作食材,只能自用或以各種方法保存。
也許是吸引力法則,最近,Ling 認識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日本廚師,他在粉嶺下田種植。他們一起交流心得,研究 Farm to Table 的可能性、如何作推廣等等。大家都在尋找這種方式的生存法則,但好在生活於香港,這片土地的人都夠靈活變通,愈是不可能,愈要變出可能性。下田不一定要在清早,Ling 自問不是個晨型人,經常都在午後才做農活;做廚師的時間可以很彈性,她不用開餐廳,反而把餐廳「開」進你家裡;Farm to Table 其實不需要整個菜單都「種出來」,能否只在其中一兩道菜裡面加入自家種植的元素呢?Ling 還在摸索,她在這個過程中繼續吸收養分,說不定將來某一天,就能結果。
她誓要當個「零至一百」的廚師,堅持跟食物產生連結和關係,要跟食物交流,「起碼你煮的食物,你要知道你跟它有連繫。在餐廳裡工作,那些菜是沒有泥的,薯仔已經被刨皮,魚也變成魚柳了,其實由生產這個過程已經錯過很多東西了。」除了為了興趣去耕種,以前她在餐廳工作的時候,由選購食材開始,她要親自去街市走一圈,跟賣魚的人聊聊,跟賣菜的人聊聊,從而得到一些煮食的靈感。回歸田園,有時會讓 Ling 有一種小學生發現新事物的興奮 — 她在修剪果樹的葉子時,發現昆蟲會把樹葉捲起來住在裡面,樹葉原來是牠們的居所;你會留意到農作物的生長週期、聆聽到大自然的聲音。煮食時也一樣,每當她發現 A + B + C 可以互相配搭而有不同的味道,都會讓她有爆炸式的滿足感。
一句經典的廣告 punchline「因為我哋都係揸車㗎囉」,讓你瞬間明白:只有你是同道中人,才會明白你受眾的想法和需要,窩心而具說服力。當別人週末放假都在行山、做瑜伽,有個 女生,默默在田裡與食材交流著。記得,她叫吳雪齡,她不是西西弗斯,她是個 100% 的廚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