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職是長時期且五味雜陳的過程,
汪曉青
非單一品味的甜蜜母子圖或犧牲自我的偉大聖母圖所能表達。
「母親」象徵著的是犧牲抑或創造?
母親創造了孩子的生命,然而打從孩子脫離母體開始,母職這個身分也開始面臨自我的犧牲 — 時間、精神、社交、甚至原本的生活軌跡。懷胎十月,相信沒有人會質疑母親的偉大,經歷過懷孕過程的女性應該會有更深的感受。
姜貞吟(中央大學客家語文暨社會科學學系副教授)曾說過:「女性婚後進入父權家庭有兩個重要的角色,一個是『太太』,也就是某家庭的『媳婦』,另外一個重要角色則是母親。」傳統觀念中,女性經常被期待要承擔繼承父子世系的責任,同時也被定位為照顧者、支持者、家務負責者以及生育養育者的角色。於不同的階段,這些角色會帶來各種不同的責任和義務,可算是一種家庭性別政治的傾斜。
種種對於女性成為人母後苛刻的傳統觀念,卻讓「母親」這個角色於生兒育女後逐漸失去了自己的獨立性。許多媽媽在產後不得不放棄工作、難以與朋友聚會、全身心地投入照顧孩子,並時刻將孩子置於首位。當面臨家庭和事業之間的抉擇時,應該做一個合格的母親,還是追求自己的人生目標?這彷彿成為了一個非此即彼的選擇。
也大概並不是天下間所有母親都有足夠的心理準備迎接新生命,例如她,汪曉青。來自台灣的藝術家汪曉青與丈夫 2000 年於英國攻讀博士期間意外懷孕,她坦言當時感覺就像「人生被毀滅」。「我一開始很抗拒有小孩這件事,於是開始去尋找,為什麼會有這樣強大的抵抗在我身上發生?」生育原不屬於汪曉青的人生計劃,而當她選擇無奈接受了懷孕的事實後,更要面對各種孕期的各種不適,當時,她強烈地感到精力和自我都被剝奪。
「對於處於母職者的我,竟成了一種無以慰藉且難以避免的疲勞轟炸,而這也成為我創作此系列作品的原動力。」於是乎,掙扎於母職的汪曉青開展了一件無了期的作品,名為《母親如同創造者》(Mother as Creator)。黑白的銀鹽底片、強烈的對比呈現出她作為母親與藝術家二合為一的身分,表露出一種複雜的母職體驗。
2001 年預產期前一天,汪曉青拍下了這個系列的第一張照片,她於照片中把所有的不快全寫在臉上,怪異的坐姿試圖展現她身體的不適,肚皮上寫著「My Belly/ My Baby」,還署上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她記錄自己「如何在母親的角色中消失」的方式,一種自我保存的手段。
翌年,她在英國拍下這個系列的第二張照片。照片中她抱著兒子,以第一張照片作為背景。那一年,正在準備博士研究的她,試著以「為人母」作為題目。她把這張照片給在 University of London 的女教授看,卻被對方認為這個題材不值一提。於是她一氣之下,轉學到 University of Brighton,只為了堅持以第一人稱講述母親的故事。
從 2001 年至今,汪曉青每隔一年就會於上次與她兒子的家庭照前,拍下二人的新合照。她試圖透過藝術創作,在身為母親的角色中保留自己的獨立性。「我身在母職,卻覺得母親很厲害,需要不斷成長,面對小孩,不僅創造力,還要有彈性、各種能力」,她希望讓父權社會中幾乎被隱藏的母職角色重新被審視,並且翻轉母職的定義,重新發現母親也具有無窮的創造力。「我希望還給母親在人類歷史上應有的定位,就是這組作品透過藝術傳達的最終訴求。」
著名女性主義作家西蒙.波娃在其著作《第二性》中有一句名言 “On ne naît pas femme, on le deviant”(女人是形成的,不是生成的)。她向所有女性傳達,作為女人是有選擇權的,而選擇需要建立在深刻的自覺、足夠的勇氣、自信和努力的基礎上。當女性成為母親以後,則要面臨更多的選擇。而最重要的是,不要因著孩子的出生而放棄自己的生活,妳還要過好妳的人生。
拍著拍著,今年汪曉青的兒子經已 21 歲了,這個系列仍然持續創作著。近年的合照中,兒子也一同參與在創意的部分,與她一同討論值得紀錄的畫面,而丈夫也會幫忙設景。二十年間,我們從照片中就能看得到她如何從當初的抗拒轉化為擁抱母親這個角色,積極正面地對待自己與母職。The New Yorker 認同她「將母職重新塑造為一項宏偉的事業」;BBC 讚譽她改變並超越母職的陳腔濫調,從自身經驗展現母職的積極面向。台北市立美術館《現代美術學報》肯定她「將繁重的母職實踐,改造成獨特的藝術實踐,並為臺灣攝影展現一場極為獨特且又別開生面的藝術創作」。這輯照片有別於一段的孩子成長紀錄,它們紀錄的,是母子二人的成長。
《母親如同創造者》系列完整照片:https://artanniewang.weebly.com/the-mother-as-a-creator.html
汪曉青藝術家個人網站:https://artanniewang.weebly.com
圖片來源:TW Yahoo,Weebly,非池中藝術網